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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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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辰时三刻,城门开了,绵延数里的羽林军卫士和县府的衙役们浩浩荡荡地踏上了通往公田的道路。接着,由田千秋引导,由上官桀驾车,警跸护卫的皇家车队下了坡,就到了公田旁。

羽林军很快组成一道人墙,把百姓与皇上的车队隔开;警跸们站在车驾两旁,警惕地关注着周围的一切;而衙役们则辟开一条通道,直到地边。

上官桀首先跳下车,来到守候在田边的齐郡太守和钜定县令面前询问“藉田”的筹备情况,随后来到车前邀请刘彻下车。

当刘彻被包桑搀扶着走下车时,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声浪:

“皇上万岁!”

“皇上万岁!”

刘彻环顾四周,人群已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第四十八章 轮台罪己明得失

尽管没见到皇上之前,人们尽其所能地想象着皇上的风姿,可现在,却没有谁敢偷偷看一眼面前这位掌握着万里江山的至尊。

依据“藉田”礼仪,是要先祭祀天地和五谷之神的。因此,在公田的东南角现在已经搭起了一座祭坛,上面摆上了天地诸神的神位。

刘彻在田千秋、上官桀、桑弘羊的陪同下庄重地登上祭坛。乐队高奏雅乐,刘彻率领随行官员向天地行三叩九拜大礼,台下的百姓也随着司仪的喊声拜祭天地。接着,桑弘羊代表皇上宣读颂词:

昊昊上帝,地载天覆。太一乃母,大化两仪;阴阳相辅,五行相生。在天为云,在地为雨,入土为露,润我玉田,壮我嘉禾,美我桑蚕。煌煌大汉,经天纬地,威德广布,四海咸宁,北辰中居,群斗垂拱;民安其业,农桑是首,春耦其耘,稼穑乃丰,朕亲躬耕,垂范众生……

这种往年例行的祭祀,因为皇上的到来而越发庄严和肃穆。百姓们此时感到的不仅是前几天,上天落了一场春雨的恩泽,更有皇上的圣德。他们都庆幸,无尽的戎役终于从征和四年开始,逐渐为农桑所代替。

有几位乡邑的三老眼角淌着泪水,在桑弘羊的颂词刚刚落音时,就率先高呼着“皇上万岁”的口号。

刘彻的眼睛有些湿润,看着眼前的百姓也有些模糊了。如果不是这次来钜定“藉田”,他又怎么可以听到百姓盼望结束战争、安居乐业的呼声呢?

他的耳畔又一次响起少年时期太傅窦婴那殷殷不绝的警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他对这句话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感同身受。

“唉!朕有负于天下百姓的厚望啊!”

刘彻被随员簇拥着来到地头,早有亭长和三老为他准备好了犁铧和耕牛。

刘彻挽起短袖,操起犁把,前面有年轻的农夫牵牛,两边有两名警跸护驾,他于是便开始了“藉田”第一犁。

犁铧掀起一阵阵泥浪,百姓又是一阵欢呼。刘彻握着犁把的手渗出津津汗水,亭长为他选了最短的田垄。可等犁到了地头,刘彻已是气喘吁吁了。

“唉!朕果真的老了。”刘彻把犁把交到农夫手中,有些赧颜地想。

接下来,是赐种。

齐郡太守和钜定县令将准备好的种子递给刘彻,然后由他赐给钜定的三老。

三老中的最长者代表百姓感谢皇上的恩典,下拜的时候,都有些颤颤巍巍。

眼前这情景让刘彻忽然想起前年那个冒死为太子辩冤的令狐茂。不要看他们爵无一级,官无一冕,可有时候,他们却是最能反映民意的。

也许是因为太祖高皇帝出身亭长的原因,从立国以来,大汉就把推举三老作为教化黎首、雅善风俗的国策。

刘彻上前扶起长者,叫包桑赐酒。于是包桑盛了从行宫带来的酒酿,来到三老面前,尖着嗓音唱道:“御酒三杯,赐予三老,谢恩!”

三老接过御酒,禁不住老泪纵横。他们打量着皇上,虽与他们年龄不相上下,却还将万里江山担在肩头,何曾言老呢?

他们除了再次向皇上表示感谢外,那酒无论如何也不敢独享了。只是用嘴唇轻轻沾了沾,就依次传递给身后的老者……

皇上力劝农桑的旨意,将从这里开始,在不久的未来将传遍各个郡国。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料峭的春寒渐渐淡去,从土地里蒸腾的水汽,把空气烘得暖洋洋的。

刘彻就在“万岁”的呼喊中登上了车驾,队伍在走出很长一段路程后,他回眸望去,正午的田垄间,农夫们赶着耕牛,那鞭声汇成宜人的春曲,久久地在心头荡漾……

皇上来钜定“藉田”,让齐郡太守十分荣耀,他不断与钜定县令拟定一个个节目,以让皇上在齐郡的日子每一天就都过得愉快。

躬耕回来,他就思谋着为皇上安排一次游钜定湖。

这个奏章是通过包桑呈送给皇上的,包桑走进行宫,看见田千秋正和皇上说话。

刘彻接过奏章,粗粗浏览了一遍,转给田千秋问道:“爱卿以为如何呢?”

田千秋看后道:“现在天气转暖,皇上既然来此,也不妨一游。太守之奏,有益健体,比方士们强多了。”

“如此甚好!那就依卿所奏。传朕旨意,明日游湖。”

“诺!”包桑转身便离去了。

齐郡太守备了三条楼船,一条由他与钜定县令乘坐,为皇上作引导;第二条船是专为皇上准备的巨大楼船,上面各种器具、饮食一应俱全。齐郡太守请皇上登船时,刘彻却拉着田千秋的手道:“爱卿多日劳苦,就与朕同乘一船吧!”

田千秋很是激动,就跟刘彻上了船。

第三条船上坐的是上官桀和桑弘羊,还有羽林卫。

钜定湖波光粼粼,春水荡漾。刘彻站在甲板上,视野内,一碧万顷,浩渺无垠,湖对面的山丘,只留下一抹青蓝。回想起前些日子的海上遇险,刘彻道:“毕竟湖与海不同,水平和多了。”

田千秋眯着眼睛望着远方,跟着皇上的话音道:“陛下有所不知,钜定湖可与长安的人凿湖不一样,若是发起怒来,也是阴风怒号,樯倾楫摧。”

刘彻“哦”了一声,恍然道:“看来这水性一如人性,知之,则利;茫之,则害啊!”

“皇上圣明。”

“朕在年轻时曾读了荀卿的《君道》,不甚了解,总以为朕一人权鼎在手,即可号令天下。今番出海游湖,方悟他所言‘水则载舟,水则覆舟’的道理。”

见田千秋点了点头,刘彻继续道:“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君以此思危,则危将焉而不至矣?”

前面有一沙洲,湖水于此处形成一个漩涡,楼船绕沙洲前行时,出现些微的晃动和倾斜。田千秋触景生情道:“民之情若水,顺之,则长风万里;逆之,则有覆舟之危啊!我大汉历五世而鼎兴,乃在知民意也!”

刘彻觉得,田千秋的话说得在理。他悄悄地打量着田千秋,忽然就想起建元初年的丞相卫绾来。这两人的性格何其相似,既不像窦婴、汲黯那样锋芒毕露;又不像公孙弘那样喜欢朝后奏事。这样的人若是做了丞相,阁僚们大都会心悦诚服的。只可惜当时自己太年轻,总以为卫绾太迟暮,跟不上趟。

也许,只有经历了这么多风霜,才真正明白什么叫知人善任。

“爱卿好自为之,朕望爱卿能担大任啊!”

这话来得太突然,让田千秋还来不及思考。尽管他知道自己在年龄上与皇上不相上下,可终究入朝太晚,资历尚浅,尚不敢有多余之念,可皇上目光中的信赖却让他把皇上的期待看成一种责任,就无法将那份自谦说出口了。

“谢皇上隆恩。”

田千秋没有想到,他在钜定湖上与皇上的谈话,会给他的仕途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在另一条船上,上官桀与桑弘羊却始终没有绕开“立嗣”的话题。

“大人到了酒泉,定然知道光禄大夫对立太子的想法吧?”

桑弘羊摇了摇头:“这位霍大人不要看岁逢中年,可处事却是滴水不漏。他看了皇上送去的《周公辅成王图》后,只说了一句‘在下知道了’,就再无下文。”

“哦!”上官桀看了一眼桑弘羊,“太子已薨一年,案情也真相大白,国嗣却依然空虚,这终非长策啊?”

“可不是么?京外的几位皇子引领眺望,蠢蠢欲动,再拖延会出事端的。”

上官桀点了点头:“此次回京,本官将面奏皇上,劝皇上早日立嗣,免得夜长梦多。”

从前面船上传来皇上的笑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桑弘羊看见田千秋与皇上相谈融洽的样子,说道:“这位田大人入朝时间不长,却是好花逢春啊!大人不觉得皇上很借重他么?”

上官桀没有直接回答桑弘羊的话,但他心里已有了预感,田千秋恐怕在大鸿胪的位子上不会太久了。

三月底,刘彻回到长安。第一件事就是任田千秋为丞相,封为富民侯——这离他担任大鸿胪相隔不到一年。

不管商丘成对皇上此举多不理解,也不管上官桀、桑弘羊等人内心怎么想,一场巫蛊案给朝廷带来的创伤,使这些人暂时把个人荣辱放在一边,不约而同地形成了一个共识:王朝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他们需要戮力同心维持一个稳定的局面。

田千秋并不忘乎所以,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分量和皇上的封赏对朝野的震动。

因此,在走进丞相府的第一天起,他就不等九卿前来禀告署中事务,而是自己先去拜访他们了。这一招,是包括商丘成在内的阁僚们万万没有想到的,因此,许多的芥蒂和不满都被他的笑容化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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